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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个梦给你

小雪

教书先生白×娇俏小姐鬼

国庆二十四节气特供之小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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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

 

“好想变成雪啊,这样就可以落在先生的肩上了……” 

——《仁医》

 

 

 

01

 

『亭外柳絮飞,如那年冬雪,你与我遇见。』

 

 

吴映洁五岁那年,为着贪吃胡同的小馄饨,便爬上梅树,翻出了吴家的围墙。

只是她馄饨还没吃上,便被人打昏,装进麻袋,生生被卖到了一个大杂院里。

那时她从未受过半分委屈,更不懂什么叫乞讨、干活、卖艺。

打小娇生惯养的她自然不想吃苦,便试着逃了无数次。只是每次,都会被养父给抓回来。

幸好每次被人教训时,她都被院里最大的孩子王鸥护在身后,才能活到现在。

 

 

不是不想家,也不是甘于被那样龌龊的养父上下其手。

只是那时她们还小,这样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的日子,生生熬到了吴映洁十岁那年,才彻底结束。

她那时得了咳疾,大概是平日里过于辛劳,又一次被养父鞭打时,生生叶出几口血来。

满城的大夫都她得了说治不好的大病,她养父生怕被她拖累,便将她和执着于照顾她的王鸥,一起丢出门去。

 

 

那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天。

论起时节来,虽只是小雪,可京城内的街边,早已有了活活冻死人的先例。

吴映洁被王鸥拾来的破棉被裹得严严实实,可她仍旧咳得愈发厉害,也顾不得王鸥和几次好心给她们送馒头的夫人谈了什么话,只是自顾自地靠在墙角,瑟瑟发抖。

 

 

不过恍惚间,吴映洁看到王鸥从怀里,掏出了那个自她小时候便被养父夺走的银锁,递到了那位漂亮夫人手里。

多年过去,那银锁仍旧闪闪发亮。

 

 

正面一朵寒梅傲然而立。

而反面,王鸥偷偷帮她打听过,那上面,刻着的,大概是她原本的名字。

 

 

她不知道王鸥怎样得来了她最宝贝的东西,也不想她再将此物交于毫无瓜葛的旁人,只是凛冽风中,她愈发看不清那位慈眉善目的夫人的模样。

想要阻止,却连抬起手来的力气都没有。

 

 

最后的意识消失前,只见那位夫人,手里牵着她的儿子,笑着对她说了些什么。

而那个穿着一身先生袍的孩童,却只是皱着眉头。

 

 

等到吴映洁再次醒来,她已经被温暖的被子紧紧裹住,王鸥和那位夫人都焦急地坐在她床边。

就连之前那个只会皱眉的孩子,也不由得松了口气。

“鬼鬼,你可算醒了。”王鸥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,继续解释道,“若不是白夫人肯收你做童养媳,你我姊妹二人,怕是要饿死街头了。”

 

 

听完来龙去脉,吴映洁刚想起身道谢,便被白夫人一把扶住。

“谢天谢地。”白夫人感叹道,“人醒了便好。”

“我先生虽去的早,却开明得很。”她握住吴映洁的手,温柔的说,“童养媳不过是我买下你的名号,待你长成,自然是要与两情相悦之人在一起的。”

“从此以后,我们便是一家人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02

 

『我不了解,心有个缺,你字里飘着胭脂味。』

 

 

因着走失后,经历了五年生不如死的日子,吴映洁早就学得乖巧懂事。

虽然白夫人一直将她们如亲生女儿般疼爱,准她与王鸥二人与白家少爷一同读书,就连那个向来喜欢苦着脸的小少爷,也把她与王鸥一直当成亲姊,吴映洁仍旧没有过半分僭越。

 

 

平日里虽然在学堂上昏昏入睡,却仍旧咬着牙用功读书。

回了家便与王鸥干完了所有佣人该做的活计,逼得白夫人没两年便辞了所有佣人。

 

 

心疼又无奈的白夫人只好和王鸥,生生又宠了她七八年,才把吴映洁微微养得有些娇俏小姐的脾气。

不过她那些小打小闹的捉弄,也大多是被白敬亭惯出来的。

平日里学业上总是缠着他手把手地再教一遍已是常事。

哪怕她故意把他素日爱喝的红豆羹换成苦茶,他也只是皱着眉喝下,不曾与她计较半分。

 

 

那个无论怎么被她调笑,面上都无甚表情的白家小少爷,明明比她还小四岁,却是一副活脱脱的充满学究气的老先生般,沉稳模样。

为着他平日里教她诗话时那副严肃的模样,她还带着王鸥一同叫他“小先生。”

只是调笑着调笑着,他愈发像个先生,那个“小”字,不知何时便被她喊没了。而她,也愈发像个仰慕她的女学生。

 

 

“先生,我想请教您,我的名字。”

不知从哪儿翻出了白夫人早已归还给她的银锁的吴映洁,指着银锁背面的三个字问道。

“映盘皎洁非资月,披扇清凉不在风。”白敬亭一边用笔写着,一边微笑着轻声道,“你的名字,是明亮洁白,无限美好的意思。”

 

 

“那您的名字呢?”

吴映洁难得看到白敬亭的微笑,忍不住继续问道。

“可否是,相看两不厌,唯有敬亭山的意思?”

白敬亭却没有答话,只是静静唤她上前,带她执起笔来。

 

 

不知何时,早已长得比她高出许多的白敬亭,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,握着她的手,打算下笔。

可不知怎的,他突然起了玩心,竟蘸着她的胭脂,写下了红如心头血的那句诗。

“十月吴山晓,梅花落敬亭。”他贴在她的耳边,轻声说道,“这才是我的名。”

“亦是你我二人的名。”

 

 

从小便有了“童养媳”这一名号的吴映洁,心里头一次,对着她命里该嫁的“夫君”与小先生,生出了几分别的心思。

心思重了,便愈发会胡思乱想。

学堂上不知跑神跑了几回的吴映洁,还没背下来白敬亭今日为她温习的那首陈睦的《沁园春》,便被窗外的零散落下的洁白雪片给吸引了。

 

 

“先生~”

“外面下雪了!”

吴映洁还没等白敬亭写完“小雪初晴,画舫明月,强饮未眠”这句词,便看着白茫茫一片的窗外,兴奋地感叹道。

 

 

白敬亭看着她瞪大了眼睛,笑意盈盈的模样,到底心软了下来。

“去看看吧。”

他顿了顿手中的毛笔,轻声答。

 

 

“可是……”

刚刚还笑意盎然的没人突然叹了口气。

“这不合规矩。”

吴映洁皱起了眉头,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袖口。

 

 

“怕什么?”

白敬亭见了她局促的样子,平日里无甚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笑容。

“你知晓的,我从不讲究这些。”他的嘴角微微上扬,温柔说道,“就算是母亲,也从未将你当成下人。”

 

 

“母亲早已说过,你与鸥姊,同我是一家人。”

“更何况,我把你放在心上。”

“你勿要再妄自菲薄。”

白敬亭说着,不等吴映洁再度皱起眉头,便将母亲刚为他织好的围巾,围在了她脖子上。

 

 

“看雪可以。”

“玩雪便罢了。”

“若是着凉,生了病,再不肯喝药,母亲定是要责怪的。”

白敬亭笑着抚了抚她的脸,温柔说道。

 

 

 

 

03

 

『夜落初雪,思念冻结,来信只写了这些。』

 

 

吴映洁拉着刚刚从白夫人那里出来的王鸥,蹦蹦跳跳地冲到了不断飘雪的院内。

全然不知,书房内那个早已停了笔的小先生,看的并非是她在看的雪景,而是穿着一身红衣的她。

 

“鸥姊,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?”

吴映洁兴奋地用手接着天空中飘落的细小雪花,轻声说道。

“听说,一起看过初雪的人,便会一生相守。”

 

 

“果真还是孩子心性。”

王鸥看着她笑眼盈盈的样子,忍不住笑话道。

“这样的话也信。”

 

 

“鸥姊莫笑我。”

吴映洁突然被打趣地羞了起来,只是轻声喃喃道。

“心中有爱,便总愿多信些事。”

“有个慰藉与念想,终归是好的。”

 

 

吴映洁仍在望着落于手心便会融合的雪感叹美好难存,白敬亭却不知何时出了房门,悄声走到了她身前。

 

 

“好想变成雪啊。”

吴映洁望着不远处的白敬亭感叹道。

 

 

“为何?”

王鸥问。

“这样,就可以落在先生肩上了。”

吴映洁答。

 

 

“若是先生撑了伞呢?”

王鸥又问。 

“那就落在先生的红伞上,静载一路的月光。” 

 

 

“若是先生想将雪拂去呢?”

王鸥握住吴映洁早已冻得通红的手,一边暖着,一边说道。 

“那就任他拂去罢…….”

 

 

不知怎的,吴映洁说着说着,突然落下泪来,着实将王鸥吓到了。

可她却忽的又笑了出来,擦了泪继续说道——

“能在他的手掌上停留一刻,便足矣了。” 

 

 

“真是痴人啊……”

王鸥望着平日里惯会玩闹,此刻难得安静赏雪的吴映洁,轻声感叹道。

 

 

“果真是痴人一个。”

“如此景色,佳人心意,怎可辜负?”

吴映洁听到声音,只见白敬亭直直地向她走来,望着她两眼通红的样子,便心疼地直接伸手抚了她眼角的晶莹。

 

 

王鸥见状,连忙识趣地去白夫人房里服侍去了。

 

 

“不过是看雪罢了。”

不顾吴映洁不安的挣扎,白敬亭轻轻地把她搂在了怀里。

“你若想看,我便陪你看一辈子。”

白敬亭将将语毕,吴映洁早已羞地低下头去。

 

 

下一刻,吴映洁便感受到了头顶传来的独特温热。

她知道,那是她家先生,特意给她的吻。

 

 

只是二人还没有耳鬓厮磨多久,白敬亭便考入了国立学堂。

吴映洁自是为他开心的,她的先生,从小便是京城中,最明亮的少年,自然该有一个好前程。

不过是再不敢奢望,待他见到外面那些,比她聪慧万倍的女学生,还能再喜欢她多久。

 

 

可他的来信却没有断过。

便是赶上他学业忙碌,京城动乱,她也能收到他的消息。

有时,不过是寥寥几语有关学校的生活。又有时,便是他故意的调侃。

 

 

记得有一回,吴映洁打开信纸,里面不过一句话。

“白衫蓝裙,不知名姓,黄昏好风景。”

 

 

正当她气得差点把这封难得的信撕掉时,第二页却突然掉落下来。

上面写的,还是同样的话,却多了四个字。

 

 

“白衫蓝裙,不知名姓,黄昏好风景——”

“皆不如你。”

 

 

 

 

04

 

『以笔入山水,入纸墨晕开,如泪。』

 

 

白敬亭虽然早早的去了国立学堂,但一至假期,他便会回家中学堂,帮从前的恩师,何老先生教书。

说起来,也算是个正经的教书先生了。

相比之下,因着开蒙晚,还在念私塾的吴映洁,渐渐地便也不再敢捉弄她家早已不止是她先生,还是她心上人的小少爷。

 

 

毕竟,吴映洁打小天不怕地不怕,最怕教书先生查功课。

哪怕知道眼前人就是那个成日里给她寄信的恋人,可只要她一见到白敬亭那张带着金丝框眼镜的脸,吴映洁还是会不自觉地惶恐不安。

 

 

俗话说的好,怕什么便来什么。

吴映洁正在堂厅里望着白敬亭冷冷的面相发呆,便被特地来检查功课的白夫人问了个正着。

 

 

“映洁,你来讲~”

白夫人轻声说道。

 

 

“夫人要我讲什么?”

猛然回过神来的吴映洁连忙问。

 

 

“今日小雪。自然是要背诵,有关小雪的诗。”

白敬亭淡淡地提示道。

 

 

见吴映洁皱着眉头,久久未曾言语,白敬亭握了握拳,便开口说道:“母亲,映洁读书尚浅,不如我先替她背一首吧。”

“小雪晴沙不作泥,疏帘红日弄朝晖。”

“年华已伴梅梢晚,春色先从草际归。”

 

 

“好~虽说你如今离家,读的也是西学医科,可到底是没忘了根。”

白敬亭一首诗背尽,白夫人笑着道了声好,却又望着吴映洁,皱了皱眉头。

“只是映洁的事,从小你便总是代劳。”

“如今你常日求学离家,也该让她表现一番了。”

 

 

白夫人话说到这儿,吴映洁只好笑着点了点头。看着白敬亭在窗下为了她又一次皱了眉头,一首诗突然就到了嘴边。

“花雪随风不厌看,更多还肯失林峦。”

“这首便是小雪。”

 

 

“背得不错。”白夫人夸赞道,“不过,你怎的想起这首幼公的诗?”

吴映洁看着白敬亭仍旧眉头紧锁的模样,忍不住指了指他,笑着念到:“愁人正在书窗下,一片飞来一片寒。”

“母亲在此考你,你却还有气力调侃我!”难得生气的白敬亭大声抗议道,“我替母亲罚你,你得再背一首才能过关。”

 

 

“咳咳......”

吴映洁无辜地看了看白夫人,只见她耸了耸肩,笑着等她背诗,她便只好又轻咳了两声。

“十月……十月……”

思索许久,她才开了口,可开口不久,她便望着白敬亭红了脸。

 

 

“好端端的背诗,怎的羞起来了?”

白夫人笑着问。

“十月什么?”

“十月吴山晓,梅花落敬亭。”

 

 

“咳咳咳……”

这次轮到那个向来面无表情的小学究害羞了。

白敬亭不仅红了脸,就连耳根都红了起来。他不敢再看吴映洁一眼,只是为着他怎么也没想到,她会直直地把他为她释名时,誊写给她的定情诗生生背了出来。

 

 

“好诗~好诗!”

早已察觉二人端倪的白夫人却忍不住连连拍手叫好。

“虽说不是直接描写小雪,但你们二人的名字都在诗里,也算圆圆满满。”

“是该找个好日子,早日圆了你们的心愿了。”

 

 

“夫人!”

“母亲!”

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,可白夫人却仍旧满脸笑意地,望着月历,挑起了宜婚嫁的好日子。

 

 

 

 

05

 

『要我泪莫垂,花季后就回。春去秋风追,音讯托人给。』

 

 

还未等整日喜笑颜开的白夫人挑好宜婚嫁的好日子,白敬亭便因学业优异,被学堂的领导,安排留洋。

白敬亭原本是想留下来的,奈何吴映洁与白夫人亲自给他收了行装。

他虽不舍得放着未婚妻子与母亲在家苦等,到底还是为了一腔热血和心中理想,辗转多地,上了那艘离去的大船。

 

 

吴映洁知道,她的未婚夫君,是天下顶好的那个。

所以他离开了,她便守着他的母亲,等他回来。

可别后的离愁,终归是让她心头不成滋味。

 

 

更何况,谁也没料到,这一别,归期再难定。

一开始,他的信一封封地从各地寄来,吴映洁却因他不断变化的地址而无处回信。

到后来,他真的到了国外,那个仿佛天边的地方,她便只能和白夫人一起,等着他报平安的电报。

 

 

每一次,也不过是三个字。

“敬亭安。”

 

 

若说分别这几年,发生在吴映洁身上,为数不多的好事,便是她和白夫人前去庙中祈福时,恰巧因着脖颈上挂着的银锁,生生地认了她父亲。

 

 

父女之情怎好阻隔?

白夫人虽然说明了她已与白敬亭定下婚事,可到底是示意王鸥跟着吴映洁,一起回了当初那个吴映洁久久未归的高墙大院。

而吴映洁,只好在走之前,央求父亲在白家院中种了棵梅树,又对白夫人拜了几拜。

 

 

一转眼便回了吴家。

吴家丢失多年的长女突然被寻到了。

几条巷子的街坊邻居都在吴父的示意下张灯结彩,拜门来贺。

 

 

可等吴映洁真的进了家门,望着父亲那几房算起来是她庶母的姨太太,生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就算是平日里与他父亲相处,也比她与白夫人还生分许多。

 

 

若说关怀,也是有关怀的。

大抵就是说她这般年纪早该婚配了,吴映洁便总拿着白夫人提过的婚约说事。

吴父虽不满她一个吴家长女莫名成了旁人的童养媳,可想到她儿时受的苦,白家也算是书香世家,便只好由她再等一段时间。

 

 

可一年又一年,送走了中秋的团圆月,迎来了明年早春花。

眼看着花开,眼看着花落.

吴映洁原想,依着上次来信,再等个两三年,便能等到他学成归来了。

可她生生等了数年,等到自己原本的咳疾心症全数发作了一个遍,还是没等到那人半点消息。

 

 

吴父见她成日里望着窗口,漫不经心的模样,本不忍再说什么。

可眼看着她日渐孱弱的这样苦等着,疼爱女儿的老父亲到底是失了耐性。

 

 

 

 

06

 

『屏风后我依然画眉,这次却不为谁。』

 

 

吴映洁等着白敬亭的这些年,吴父明里暗里,帮自家女儿物色了不少门当户对,或是才华横溢,或是权势逼人的人物。

可他却总是拗不过自家女儿等着白敬亭归来的心意。

 

 

直到吴映洁等到第八年,白家突然传来了自家少爷下落不明的消息。

吴父自然不肯让她再为一个无甚家世,甚至生死不知的年轻人苦等。

恰巧这时,北平起了战乱,吴父精挑细选了好久,才挑中了与军方来往密切的魏家的小少爷。

 

 

自此之后,他便用尽法子,逼着吴映洁改变心意。

几次说急了眼,就连“自家女儿在外流浪久了,还不如家犬忠心!”这种伤人的话,也对着吴映洁说过。

 

 

吵来吵去,她却还是那一句——

“我与敬亭已有婚约。”

“便是死,女儿也不嫁旁人。”

 

 

可纵使吴映洁不肯,吴父还是因着愈发动荡的世道,主动上门,和魏家定好了女儿的婚约。

眼看着婚期将至,吴映洁却还守着她写的那几句诗不肯打扮梳妆,吴父便又与她争吵起来。

 

 

“你幼时是自己跑丢,吴家从不欠你什么。”

“怎的如今让你嫁个好人家,你便如此不知好歹?”

吴父打了女儿,虽然心疼,可到底嘴上还是没有饶过她。

 

 

吴映洁却突然抚着自己被打肿的脸笑了。

她含着泪质问道:“这哪里是父亲替女儿寻的好人家,怕是父亲为自己寻的靠山吧!”

 

 

说起来,除了为长女,这门婚约也确实为着需要军方支持的吴家定下的。

可听到她这样顶撞,吴父还是气得一个巴掌便摔在了吴映洁脸上。

 

 

“混账!”

“说出这种胡话,我们吴家,没有你这个女儿!”

 

 

“那女儿便去侍奉白夫人!”

“若是敬亭真的出了事,我自然是要替他侍奉母亲的。”

吴映洁语罢,说话便要拉着王鸥回白家。

 

 

吴父立刻遣了下人,把自家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儿关在了房内,再不准出入。

虽被禁足,吴映洁却仍不肯向父亲低头。

 

 

吴父一日不允她会白家,她便一日不尽水米。

生生地熬到第四日,吴父又抓走了王鸥,让三姨太掰开她的嘴灌参汤。

吴映洁自知反抗无果,便只好一日日地任由姨太们来劝她,一日日地听着下人们哭诉她若不嫁,吴家必遭大祸。

 

 

这样几番折腾,吴映洁终于听烦了他们的话。

她怔怔地望着窗外落下的片片雪花,到底是亲自穿上了凤冠霞帔,对着镜子,描了描自己的眉毛。

 

 

“映洁,你还想变成雪吗?”

 一旁伺候的王鸥皱着眉问道。

“一点都不想。”

吴映洁答。

 

 

“现下,我只想,用自己的双脚去我想去的地方。”

“然后,寻我想寻的人。”

“和他深深爱着,过得比谁都圆满。”

 

 

向来不爱哭的王鸥,看着吴映洁毫无生气的神色,倏然便落下泪来。

吴映洁见了,连忙握住她的手,不停安慰着。

 

 

“好姊姊,待我嫁了人,除了白夫人和你,我便没什么牵挂了。”

“如今我要走了,日后,白夫人,可要托你照顾了。”

“你莫要再跟着我受苦了。”

 

 

王鸥不住地摇着头,却到底还是被吴父带来的人拉住。

在吴家众人满意的笑容下,生生看着吴映洁登上了魏家前来迎接的花轿。

 

 

 

 

07

 

『痛着准备,你不会回。』

 

 

待久未归家的白敬亭学成归来后,家中,早已不见了他心上的那个少女。

“母亲!”

“映洁在哪儿?”

白敬亭焦急地问。

 

 

“她回家了。” 

“也要出嫁了。”

“听王鸥说,就是今日。”

 

 

白夫人叹了口气说道。

“你该替她高兴。”

 

 

“可母亲,我与她不是,已经定下婚约了吗?”

白敬亭握紧了拳头说道。

“乱世之中,战火纷飞。哪有女人家,愿为一个不着边际的婚约空等的……”

 

 

“可她怎愿嫁别人!”

“纵使吴家看不上白家门楣,怎也舍得拿女儿来做利益交换的筹码?”

“吴家势力壮大,她父亲想要她嫁给魏大将军,是为了保全吴家,更是为了保全她。”

 

 

“纵使如此,我也不能看她嫁给旁人!”

白敬亭语毕,便拿着吴映洁旧日里为他缝补的剪刀冲了出去。

“敬亭,你做什么去!”

 

 

白夫人没有拦住自家夺门而出的小少爷。

另一旁的魏府,没过多久便也出了大乱子。

 

 

“不好了!”

“不好了!”

随侍的小夏大喊道。

 

 

“大喜之日,你们慌什么?”魏大勋问。

“少将军不好了!”

“新妇,新妇她……”

 

 

“我的小夫人怎么了?”

魏大勋继续问。

“新妇用头上的金簪,割腕了!”

 

 

“那你们还不赶紧去找大夫!”

魏大勋责怪道。

“秉将军,还好发现得及时,人已经被救回来了。”

 

 

“还有便是……”小夏继续说。

“没得吞吐什么?”

“前厅……前厅也出事了!”

“有个吃酒席的先生,突然拿着剪刀朝您的方向冲了过去!”

 

 

“那人是谁?”魏大勋问。

“听说是白家少爷。”小夏答。

 

 

突然听到留洋时同学姓名的魏大勋忍不住揉了揉愈发疼痛的额头。

连忙大步流星地带了被压住的白敬亭去了洞房。

 

 

“映洁!”

“你何必如此自苦!”

白敬亭见躺在床上,一身红衣,却又奄奄一息的吴映洁说道。

 

 

“先生?”

吴映洁渐渐醒转过来,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敬亭的脸。

她努力抬了抬手想去拉他,便被白敬亭直接抱在了怀里。

 

 

“果真是一对痴人呐……”

魏大勋看着他们二人眼含热泪的模样,忍不住叹道。

 

 

“若是早知道,吴家塞给我的,是你的心上人,我早就向我爹辞了这门亲事了!”

“我魏家,又不是非要娶吴家长女不可!”

“何苦等你们,在我婚宴上生生惹出这么多麻烦,还差点出人命!”

被晾在一旁许久的魏大勋抱怨道。

 

 

吴映洁刚想道歉,白敬亭一个眼刀过去,魏大勋便端正了神色。

“罢了罢了~”魏大勋甩了甩手道,“我上辈子怕不是欠你们的。”

“既然吴家长女本就有心疾,那我只当我的少夫人,是于婚宴上过于激动劳累,心疾发作而死了。”

“现下你怀里抱着的,想要带走的,自然不是吴家小姐。”

 

 

吴映洁一时间没听懂他说的话,只见白敬亭起身向魏大勋深深鞠躬作揖。

不等他行完大礼,白敬亭便被魏大勋拦了起来。

 

 

“虽说我读军事理论,你读的医科;昔日同窗的情分终归是在的。”

“今日本将军积德行善,就想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。”

“等弟妹身子好了,你们再办婚宴,记得请我喝喜酒啊!”

魏大勋招来了小夏,安排好了马车,对着即将远去的二人说道。

 

 

 

 

08

 

『以诗入秋水,入梦却锁眉。醒来盼门外,是谁。』

 

 

所有人都道吴家长女死在了那场婚宴上。

可他们都不知,吴映洁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白家,换了个身份便立刻和白敬亭行了拜堂之礼。

 

 

白夫人看着他们二人礼成,自是喜出望外,却又有些心疼映洁,忍不住责怪自家儿子猴急地都不知挑个好日子。

可白夫人也明白,他们却是一天也不愿再等了。

 

 

两情相悦之人分别多年终于重新相守,自然是日日过着琴瑟和鸣、耳鬓厮磨的小日子。

从前吴映洁读书时,读到“从此君王不早朝”,总觉得此事荒谬,不会发生在她家少爷身上。

直到白敬亭日日抱着她研究那些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的春宫图,搞得她睡到日上三竿也起不来床,又不肯去学堂执教,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男人的本性。

 

 

白敬亭留洋归来不久,原本想去医馆任职,便收到了医学堂撒老先生回去执教的邀约。

比起在西洋医馆当医生,回去执教确实轻松不少。

想到吴映洁身子不好,需要他多照顾,他便欣然地做回了教书先生。

当时吴映洁并未多想,直到如今白敬亭落得清闲后,一回家便来身体力行地教她什么叫男女欢好的诗。

 

 

“芙蓉陵霜荣,秋容故尚好。

碧玉破瓜时,相为情颠倒。”

 

 

从前吴映洁最正经的小先生,如今青天白日的,放下床帏便敢对她上下其手。

他一边轻咬着她耳边念着情诗,下身也不忘呼应诗中那“碧玉破瓜,相为情倒”的情景,蓬勃硬挺地把脆弱的她填的满满的,惹得她忽如在云端,忽如划碧浪,最终昏睡在他怀里。

 

 

几番云雨过后,吴映洁嘴上盼着她家夫君可以多留在学堂些少回家些时日,心里又舍不得真的和他分开。

而累得她不得动弹的罪魁祸首却只是笑着受了她的娇嗔,嘴上贯彻着“夫人为上”的话,身体又控制不住地想要时刻占有她的一切。

 

 

二人又如胶似漆地过了几个月,嘴上说在学堂挂了一个“闲职”的白敬亭到底是忙了起来。

一开始只是回家的时辰,愈发晚了。

到后来,为着迁校的事,整月不能归家也算正常。

连日面都没见几面,白敬亭自然没有注意到夫人的变化。

 

 

近日来吴映洁愈发觉得困倦,自打入了夏,她便日日早睡晚起,睡得久到好几天都没有见过她家先生。

若不是王鸥心细地发觉吴映洁不止恶心干呕、吃不下饭又嗜睡,就连月事都吃了两月有余,怕是吴映洁这个糊涂母亲,还不知自己是怀了身孕。

 

 

吴映洁望着从前她离开白家时种的梅树幼苗早已枝繁叶茂,开花结果,又轻轻抚了抚自己尚且平整的小腹,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想着待白敬亭回来,便牵着他的手,一同给他和母亲报喜。

可喜上眉梢没多久,她便先和白夫人与王鸥一起,上了白敬亭托魏将军安排的,举家搬迁的车。

 

 

听说北平又起了战乱。

原本离白家不远的国立学堂,只得躲着枪炮声,不断向南搬离。白敬亭执教的医学堂,自然也逃不过搬迁的厄运。

此次虽说是举家搬迁,可白敬亭身为师长,却一直是和学生们在一处的。

 

 

吴映洁自然理解白敬亭身在乱世中的苦楚,也不求他日日都能陪在自己身边。

只是她如今月份大了,肚子愈发大了起来。

她身体本就不好,再加上路上颠簸,一时间胎儿倒还没颠簸出什么不适,吴映洁便总觉得心口闷了起来。

 

 

吴映洁自知大概是犯了旧疾,却又怕伤到孩子而不肯吃药。

这样熬着熬着,她的面色愈发不好,心头也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。

吴映洁也不是没想过让医术精湛的白敬亭给自己瞧病,可每每在学堂中,见到他为了家事国事眉头紧锁的样子,她便强撑精神,在他关心时含混了过去。然后,便很少与他相见。

 

 

一拖两拖的,她的肚子虽然愈发鼓起,身子却愈发消瘦。

到了最后,白敬亭骤然归家,见到她眼窝深陷,除了高高隆起的肚子之外近乎皮包骨的样子,急地几度说不出话来。

吴映洁却还是笑着撑着腰,安抚地告诉他没事。

 

 

“映洁……”白敬亭焦急地问。

“你的身体……真的没事吗?”

“为何你除了旧日咳疾,又复发了心症?”

 

 

“先生放心……”

“映洁无事……”

吴映洁清了清嗓子,望着他关心的神色,有些心虚地说。

 

 

“你还是这般不会骗人。”

“每次你望着我,眼神闪躲却又故作懵懂……”

“我便知晓,你着病都是因我而患的。”

 

 

“先生……”

“如此乱世,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。”

“寿数如何,映洁皆不在乎。”

“映洁只盼,一直先生身边。”

 

 

吴映洁话说完,莫名地虚喘起来。

白敬亭连忙给她倒了水,喂她喝下,又扶她躺在床上。

望着她憔悴的睡颜,白敬亭终归是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09

 

『夜落初雪,不再问谁,你与我离别。』

 

 

吴映洁的产期愈发近了,白敬亭的心也愈发不安。

撒老先生体谅白敬亭的忧心,不仅给他批了个“产假”,还答允在吴映洁生产之时亲帮忙。

白敬亭兴奋地给老师作了个揖,还没收拾好回家的衣物,便见到王鸥慌慌张张地跑到他这儿。

 

 

“不好了先生!”

“夫人她难产了!”

王鸥话音还未落,白敬亭便和撒老先生一起赶到了医院。

 

 

“你们怎能由着她,这般艰难生产!”

听到产房里一声声的惨叫,白敬亭一时心急莫名地责怪起了王鸥和母亲。

 

 

未过多时,他便又跟着撒老师换了手术服,准备进产房。

可还未等他走进手术室,便看到护士抱着一个不断啼哭的女婴走来了出去。

他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,连忙冲到了吴映洁身边。

 

 

白敬亭看着吴映洁奄奄一息地几乎睁不开眼睛,一头乌发也早已被汗濡湿。

鲜红的血液不断地从她下身流出,整个手术台都变得一片鲜红。

他紧握着她快要垂下的手,直接失了控。

 

 

“撒老师,学生求您,救救映洁。”

白敬亭一下子跪在了撒先生面前,任凭他怎么扶也不肯起来。

 

 

“若没有这个孩子,好好保养,或许她可以安然度过这十年。”

“可她身子本就虚弱,为保胎儿,本就有油尽灯枯之像。此次生产,又耗尽了她的气力。”

“即便老夫竭尽全力,也无力回天了。”

撒老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便离开了。

 

 

“为何……”

“为何!”

“我学了十数年医科,救得了无数旁人,却偏偏救不得你!”

白敬亭用力地捶打着头,看着吴映洁焦急地说道。

 

 

“先生…….”

几近昏迷的吴映洁看到他自责的神色,努力地喊了几声他的名字。

“我在。”

白敬亭连忙应了,紧紧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。

 

 

“先生……莫哭。”

“若因我使您心伤难过,咳咳咳……”

“即便离开,我也不得安宁。”

吴映洁努力地和他说着话,可每一次呼吸,都变得愈发困难。

 

 

“别说了映洁……”

看到她艰难开口,白敬亭心疼道。

“先生,我想咳咳……求您最后一件事。”

吴映洁说。

 

 

“梅花落敬亭……”

“您要如梅般好好活着……”

“好好护着我们的孩子…….”

 

 

白敬亭早已红了眼眶,连忙点头。

他看着吴映洁愈发虚弱,连忙将她抱在自己怀里。

 

 

“我爱了您一辈子……”

“也害了您一辈子……”

他努力地把耳朵靠近她的唇,听着她几近无声的喃喃。

 

 

“别这么说…….”

“是我害你……”

“别这么说…….”

 

 

白敬亭紧紧地抱着吴映洁,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离他而去。

吴映洁原本一片模糊的眼神却突然明亮了起来。

 

 

“下雪了……”

她轻抚着白敬亭的脸庞,莫名说道。

 

 

吴映洁的手一点点滑了下去。

 

 

“抱歉……先生……”

“不能陪您看下一场雪了……”

 

 

 

 

10

 

『追思处,你不会回。』

 

 

吴映洁死后,白敬亭便再也没有教过医科,也没有再当医生。

他的女儿平日里都是由白夫人与王鸥照料的,他又乐得清闲,便随便找了一家学校,莫名教起了文学。

 

 

每次课前,白敬亭都要随手拿出笔纸,写些诗词才肯开始上课。

渐渐的,学生们便习惯了在课前等白先生的些许准备时间。

可也有几个淘气的,忍不住在课间夺了他的纸来看。

 

真的看到那白纸黑字,却又没什么新鲜。

上面写的,左不过是那么一首词。

 

 

“小雪初晴,画舫明月,强饮未眠。

念翠鬟双耸,舞衣半卷,琵琶催拍,促管危弦。

密意虽具,欢期难偶,遣我离情愁绪牵。

追思处,奈溪桥道窄,无计留连。

天天。莫是前缘。

自别後、深诚谁为传。

想玉篦偷付,珠囊暗解,两心长在,须合金钿。

浅淡精神,温柔情性,记我疏狂应痛怜。

空肠断,奈衾寒漏永,终夜如年。”

 

 

学生们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只写这一首,是不是喜欢作者陈睦。

白敬亭只是淡淡地答——

“少时不知愁滋味,如今才懂其中意。”

 

 

孩子们看着那“空断肠、追思处”的苦闷字眼,虽有些半懂不懂,到底是再也没有拿这个和他开过玩笑。

 

 

白敬亭就这样默默地教书教了许多年,直到后面白夫人去世。

再后来,他也老了,教不动了,便默许女儿接他过去照顾。

可他病重后,不想麻烦孩子,便仗着从前学医认识些老同学,自己进了观梅最好的西山疗养院。

他知道自己脑子愈发糊涂,便趁意识清明时,写了封与妻书给她烧了过去。

 

 

映洁吾妻:

你曾说,我们是太早懂得忧愁的一代。唯盼如今你所在之处,再也没有忧愁、痛苦、疾病与战乱纷扰。

念念已然长大,嫁为人妻。只是脾气傲得很,大概是我宠爱太过,一如你当年。

鸥姐前年便去了,如今念念也有了着落,我便再无牵挂。

 

近日眼花愈发严重,看报读信已是困难。

纵使医院众人悉心照顾,但我知晓,我已是强弩之末。

不多时日,便可与你相聚。每想至此,便多一分欢愉。

只是担忧,如今我已白发苍苍,若再相见,你可否会认出我,又可否,会嫌弃我。

 

 

正巧女儿来看他,只见父亲烧了那封信,嘴里却还在喃喃着那首她听了许多年的诗。

“十月吴山晓,梅花落敬亭。”

“十月吴山晓……”

 

 

“父亲……”

“父亲?”

念念见到白敬亭一反常态的焦虑模样,连忙走上前去,轻声叫道。

 

 

白敬亭见到她,却陌生了起来。

辨认许久,他突然兴奋地握住了她的手,笑着说道——

“映洁,你终于回来了……”

 

 

白念念不过瞬间,便湿了眼眶。

 

 

“父亲,母亲早已不在了……”

她含着泪说出了这句最残忍的话,可白敬亭却没有听进去,只是自顾自地走上前来。

望着父亲惊慌失措为她擦泪的模样,白念念连忙吸了吸鼻子,学着鸥姨娘描述的样子,对着白敬亭喊了一句“先生”。

 

 

白敬亭却突然醒了。

他知白念念并非吴映洁。

可惜,他却不再知晓,眼前的,就是他与她的孩子。

 

 

 

 

11

 

『来世再与你看雪。』

 

 

今年的北京格外干旱。

不知怎的,就连天气预告的几场雪,都没有落下来。

白敬亭愈发不耐烦地望向窗外,久久没有回应身边人的问话。

 

 

“先生,先生?”

白念念耐心地问道。

“为何,您总爱誊写这首《观胡人吹笛》呢?”

 

 

白敬亭没有回答,只是默默看向窗外那株多年未曾开花的梅树,眼底里,尽是难得的温柔。

良久后,他才淡淡答道——

“这是她最喜欢的诗。”

 

 

“她是谁?”

白念念轻声问。

 

 

“是我夫人。”

白敬亭轻声答。

 

 

“这是我夫人,最喜欢的诗。”

白敬亭难得笑着说。

 

 

 

房门外。

几个年轻的小护士正叽叽喳喳地八卦着。

 

 

“听说89号床的那位老先生,是个留过洋的厉害人物。”

“89号床那个?”

“对啊,就是阿尔兹海默的那个。”

 

 

“老年痴呆啊?”

“可不是嘛,听说他把能忘的都忘了。”

“你说他厉害有什么用啊,老了老了,却得了这个病。”

 

 

“如今他连女儿都不记得,却还记得她夫人喜欢什么诗。”

“每日都吵着吟诵便罢了,一入冬,便吵着要看初雪。”

“可不知怎的,自从他住进这里,北京就没在小雪时节下过雪。”

“我的天,这也太苦情了吧……”

 

 

“你们留点职业口德行不行?”

护士长从走廊走了过来,打断了小护士们的八卦。

“老先生可是当年咱们医学院的开山鼻祖,你们也敢这也对他造次!”

 

 

一群人突然安静了。

不知怎的,原本散着金光的天色,突然就暗了下来。

灰蒙蒙的天空,突然就有几朵雪花飘落。

 

 

白念念最先察觉到了这异常的天气,兴奋地喊了喊白敬亭的名字。

“先生,我们一起去窗边好不好?”

 

 

白敬亭微微点头,颤颤巍巍地向窗边走去,却又牵着白念念的手,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。

 

 

“映洁……你看……”

他望着他眼中的吴映洁,深情地说着。

 

 

白念念连忙应了,扶着白敬亭缓缓坐下。

他的头一点点靠在白念念身上,手也渐渐垂了下去。

 

 

“今年初雪……”

“来的这样早……”

 

 

白敬亭低声喃喃着,缓缓闭上了眼睛,眼角却突然落下泪来。

一如多年前,在她病床边,焦急的模样。

 

 

“先生……”

“先生?”

“父亲!呜呜呜…….”

 

 

白念念的哭声阵阵地从病房内传来。

靠在她身上的那人却没有再给她任何回应。

 

 

这场初雪仍旧在不停地落下。

没一会儿大地便成了白茫茫的模样。

 

 

白念念哽咽地抬起头来,静静地望向窗外。

 

 

不知怎的,那株多年未曾过开花的梅树,

突然冒了芽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The end.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后记

 

 

首先,做一个版权声明。

本文部分情节与台词,引自《仁医》、《生死恋》。

最后梅花开了又莫名有点儿像如懿传orz……

 

 

回归正题。

 

 

原本下笔的时候,想要讲的,是一个先辈为国牺牲,充满家国情怀的故事。

可写着写着,战争的残酷,人世的炎凉,她积劳成疾,他强咽血泪……

一时间,我也分不清楚,我想写的是大时代下的无私贡献,还是他们之间荡气回肠、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。

 

 

绕来绕去,就又回归到了关于珍惜的话题。

惟愿大家珍惜能够陪伴家人的时光,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留下刻骨的思念与难言的追思。

 

 

P.S.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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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棒:立冬 @十月安 

下一棒:大雪 @春奈小桃 

 

 

 

以上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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